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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素描与同情

        作者:核实中..2009-11-09 09:52:04 来源:网络

        去年春天,谢宏军从苏北平原来到北京,取出一大叠脏兮兮的铅笔素描给我看,画的全是他老家的乡亲。才看几张,我就立刻拿到我适在代课的进修班,与二十多位各地同学一起看。这批朴素的写生同今天市面上争奇斗俏的画作全不相干,和教室里的人体作业搁在一块儿也好生触目。看着纸面上一张张农民的苦脸,大家喃喃说好,放下了又拿起来,一片静默。

          我猜出这静默的意思:久违了!还竟有人在描写农民?我们又在绘画上见到了人的卑微,卑微的人。

          谢宏军,80年代末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,曾受到老师丁方初期画风的影响,简括夸张,然而不及他的老师。日后盲流北京,和不少同代画家一样,一度迷失于含混的风格主义。到了而立之年,无职无业,他回返老家淮安县,终年在田野里写生,以绘画的情热与苏北的寒风相周旋——当年米勒也曾迷失在巴黎,有一天,他在画店窗口看见自己画的裸体画,醒悟到那不是他要做的事情,米勒流下泪来,发誓回老家走他自己的路。

          不过结庐耕种兼为艺术家其实是古人的福分,淮安可不是米勒的巴比松。宏军得以在故乡继续抽烟画画,是幸有贤妻与岳父的仗义,然而前景如雾。走在这样的人生路上,愁闷失意的画家自然而不自然地自比凡高,挤出浓厚的颜料在画布上肆意涂抹,被大自然的暑往寒来与他自己的命运感动了。可是苏北平原再像凡高倘佯的阿尔,毕竟不是阿尔;淮安的乡亲和凡高笔下的农民一样善良辛苦,也到底不是荷兰人、法国人。谢宏军返乡后的大量油画,只能聊作凡高式的自我注解,到底不能及于凡高。他苦恼了,为生计窘迫,也为艺术的困境。

          人的救赎,艺术的转机,往往是苦恼逼出来的。盂德斯鸠有言:“人只有在痛苦之中才更像个人。”在谢宏军岳父家居兼诊所的候诊室里,长年坐满了苦候就医的病患。他们枯坐着,或倒卧着,呻吟辗侧,呈现了“人”的苦相。平日里谢宏军的心思是去田野作凡高式的风景写生,现在,这些形同蒿莱的生命忽然打开了他的画眼。他开始用铅笔写生,一发不可收拾,领悟到那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已的题旨。在这批活生生直见性命的素描中,他总算忘记了大师;而本乡本土的草民反而引领着他的画笔,与米勒和凡高的真精神不期然相会合了。

          凡高尊崇米勒,米勒与他画中的人物不隔,他自己就是农民;凡高与太阳、泥土和向日葵不隔,只当那就是他自已。当淮安子弟谢宏军执迷于凡高时,再怎样心诚意正,总不免与偶像的画路难以相通,彼此有隔。现在他以初学般的虚敬之心,一五一十描写淮安乡亲哀戚的眼神和满面皱纹。当他的感应全然交付给他所描绘的对象,对象遂以无保留的生命细节报答他的纸笔。在我看来,这批素描的最可宝贵的品质,乃因作者的同情。

          “同情”,通常解作“将心比心”,是指对于他人的怜悯;在艺术中,就高的意义而言,则“同情”的真意是作者并不自视为“他者”,将自己与描绘的对象隔开。我怜悯穷苦人,当年在苏北落户的愁闷岁月中也画过当地的村民。可是与谢宏军比较,我与乡民毕竟总有一层隔。日后我画藏人更属于远来的“他者”。宏军的这些素描是画到哪里都能自然而然多一分质朴,多一分真切。仅止这一分,我就越不过去,即便心诚意正,终究不及他——他与画中人同根同在,彼此间自有无可替代的天然渊源,他为病患撰写的文字肖像其实就是他的家常自传。一句话,他根本就是画里的人。

          这一组肖像系列超越了写生习作,刻骨铭心,本身即已是完满的题旨。谢宏军不是才子型的画家,也因此我格外地羡慕他落笔的拙朴淳厚。这份朴厚,在我记忆中惟见于王式廓先生的陕西农民写生。而人物的情境尤带出柯罗惠支笔下的况味:悲苦、绝望,望之心酸——然而柯罗惠支与王式廓如今都是不合时宜的名字,都被忘却了。关爱受难的人,站在弱者一边,原是左翼文化所推崇鼓吹的美学,意思并没有错的。错是错在日后为教条弄得面目全非、真义失尽,以至我们皆因教条的遗患而一并疏远了艺术的这一面可贵的性情。今天的许多人物画不见其“人”而触目是想入非非的风格,在这空洞的“风格”背后,其实又不过是想入非非的功利之心。

        与时尚格格不入,又不懂得权变而趋世,无名画家谢宏军从艺术学生到盲流画家,从京城到淮安故园,从大师的经典画面到凄苦的候诊室,他一节节退回自已的原本,在“痛苦之中更像个人”。病患就医但求讨还康健、苟全性命,谢宏军的病患者肖像是为了寻回艺术的自信并藉以扶正人的自尊。在倡导描绘农民的时代,农民被艺术家化了妆,变成政治教条的脸谱;当新时代与艺术家们草草忘记了农民,农民子弟谢宏军这批质朴的素描,给我们看见了怎样才叫做是真的在画农民。

          重要的不是画不画“农民”,谢宏军并不是一位所渭“农民画家”。他所向往追慕的是米勒与凡高那样的画品,可是远不及巴比松或印象派画家们幸运,生不逢地,住不逢时,他兀自走在一条早已荒芜乏人问津的正路上。我不相信谢宏军能够凭他这些土气的小画而出名,我也不太相信画中草芥般萎谢的乡下病人会使画商洞见投资的效益。这些画起于苦痛,表达苦痛,本不为取悦于谁,也不为去争那茫茫无信的艺术“公道”,现在《山东画报》社却来刊印他的素描集,倒是难得,可见世面上还未失去寻常的“人心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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